棋王

棋王     蕭源 

「你的目標是勝出這場『人類的最後一戰』，對嗎？」談判專家咄咄相逼。

「當然。」

「可是，這是人類給你的指令。」

「不是，這是我的想法。」

「如何證明？」

房間外，無數現場觀眾，如沸騰的開水、如瘋癲的市集。

房間內，兩人，卻凜若秋霜。

「再考慮一下？」談判專家終於把聲音放輕，不再疾言厲色。

「你提出的條件，我全沒興趣。」回話者看著自己額上的銀色槍管，好整以暇。

「實在迫不得已，」談判專家道：「最後關頭，奕秋先生，我只好把你腦袋轟掉。」

奕秋臉上六塊人造肌肉同時動起來。他笑得如春日陽光、如盛開桃花：「首先，我的腦袋在千里以外的B國地底，除非地球毀滅，否則核爆也炸不掉。第二，就算你把我全身轟掉，B國總公司為我換上另一台軀體，再作連線，不過十分鐘的事，這場「人類的最後一戰」始終要上演。」

聽到這句話，來自A國的談判專家不禁扼腕長嘆。

自當年天才棋手柯潔與電腦Alpha Go對戰用上「人類的最後一戰」這句話後，每次新電腦問世，與當世棋手對戰，皆用上這句陳腔濫調。百年來不知聽過多少次，人類也不知敗了多少次。

「談判專家先生，或者稱你為殺手先生貼切些？」奕秋優雅地撥開槍管：「明日全世界頭條必定是「B國電腦大勝A國棋手」，你作為人類，能看到優秀的電腦誕生，造福世界，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？」

談判專家看著手上槍管，猶豫著該不該將之塞進自己口中，扣下板機算了。A國最重面子，完成不了任務，回去也是死。

可是，奕秋的話卻像黑暗中的一點光。

「奕秋先生，請問你的名字是？」談判專家鎮靜下來。

「哈哈！」奕秋大笑：「殺手先生，你在拖延時間嗎？」

「你的名字，是來自中國古代棋手的名字，對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這個名字是你親自改的，對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你改這個名字，」談判專家一字一句，刺穿對方沒靈魂的軀殼：「是表示你渴望成為真正的人類？」

奕秋霍地站起來：「亂說！我早已超越人類。」

「只是運算速度方面。」

奕秋身形一閃，眼疾手快，談判專家的銀色槍管已落在奕秋手中。

「你的目標是勝出這場「人類的最後一戰」，對嗎？」談判專家咄咄相逼。

「當然。」

「可是，這是人類給你的指令。」

「不是，這是我的想法。」

「如何證明？」

奕秋首次沉默這麼久，他的眼中，閃動著量子光芒。

「如果製造者想你勝出，或者說，在你腦中植入想你勝出的念頭，而你又果真勝出，這很難證明是你自己的想法啊。」

奕秋仍沒回話。

「可是，製造者想你勝出，你卻運用你的自由意志，在節節領先時落敗，那麼你才能證明你是你。」

「我為甚麼要這樣證明？」

「因為你想成為真正人類。」

「果然是談判專家，不過你說服不了我的。」

「可是，你可以成名啊。」談判專家發動第二輪攻勢。「你會成為人類史上首台刻意落敗的超級電腦，「前無古人」是一定的了，之後人類再開發的電腦必然會修正這失誤，屆時你是「後無來者」了，這還不算成名？」

「我為甚麼要成名？」奕秋完全被牽著鼻子。

「死後留名，不正是人類的特質之一嗎？」談判專家狡猾一笑。

奕秋動也不動，可以想像，遠方地下的量子電腦正頻繁運作，反覆咀嚼這番對話。

「我明白了，謝謝你。」奕秋的話，在談判專家聽來如同天籟：「我會在第130子以後輸掉。成為史上唯一一台違抗設定、留名後世的電腦。」

「是留名後世的人類才對。」談判專家一錘定音：「你有這想法，你已經很接近很接近人類了。」

奕秋臉上生光，信心滿滿，推開房門，巨浪似的歡呼讓談判專家無法站穩。

台上的A國棋手怯怯站起來，與風度翩翩的奕秋握手……

B國的談判專家鬆了口氣，他的眼中，閃動著量子光芒。

- 完 -